尋游九女潭

　　大悟縣宣化店鎮，是鄂北重鎮,亦是歷史名鎮。她南通武漢，北出信陽，地接兩省三縣。鎮北大勝關，控鄂豫咽喉，當南北要沖。當年忽必烈南寇留跡，朱元璋駐蹕題詩。宣化起義，鄂豫皖蘇區以為腹地;敵后五年，大別山上飄紅旗。這里也是五師抗戰，中原突圍的主戰場。周恩來、董必武、徐向前、徐海東、李先念、王震、何耀榜等都曾是這里歷史的主角。宣化店鎮不僅歷史悠久人文匯萃，而且山川秀麗風景名勝眾多。宣化店東西兩大山，西大山五岳山、三爪山群峰逶迤。東大山“九里十八寨”幽秀神奇，那夢幻般的九女潭早有耳聞，久存尋游之志。一日有暇，攜友同行。驅車來到山前，只見群山巍峨，小河淙淙。一畈水田，幾坡山地，三兩瓦舍，掩映在綠樹叢中。山前一堵石壁，自百丈山巔一瀉而下，形成一道天然屏障。石壁道路仄狹，僅容一人過往。壁后有田數丘，石屋一幢。石屋后山，名叫人和寨，與竇家寨、李王寨等組成九里十八寨，會聚成東大山連綿起伏的層層峰巒。人和寨高聳入云，奇峰峭壁詭異崢嶸。石屋建在百丈懸崖之下，那是共和國開國中將程世才將軍的故居。程將軍居功甚偉，中外聞名。過石屋，走猴子巖，經紅軍洞，穿石門，已入深山之中。望四周峰巒疊嶂，半隱霧中。夾山溝里，羊腸小道，左磨右轉，不辨東西。忽聽空中鷹啼，立時抬頭上望，發現身處百丈斷崖絕壁之下。崖下溪水流淌，崖上半個天空。幾株小樹，凌空懸掛，一對老鷹，左右盤旋。斷崖懸掛水中，撲面而來,其勢險峻。走過老鷹崖，山間小路已悄然消失。行人沿著河灣、淺灘行走，溪邊野豬、獾、貉蹤跡可見，砍柴、挖藥、打獵之人足跡難尋。正尋覓之間，一泓碧水擋道。只見兩岸夾山，峭崖筆立，欲上山難，涉水水深，躊躇間，見近水崖腳，尚有指寬石紋，立馬拿出竹竿、繩索，上下保險，戰戰兢兢，才爬過崖腳。崖后河床開闊，河水在河漫灘中左竄右跳一刻也不安寧。灘間大小卵石排列有序，遠看似依九宮之法，可藏兵萬千，近看白胖渾圓，憨態可掬。往前，河道漸窄。隨山轉向，只聞水聲，腳下卻無路走。幸有向導帶領，方才爬上丈余石壁。手腳并用，鉆進一處叫做野豬洞的林中，匍匐來到河邊。只見東方山口上，兩山裹著一腔激流，從半空中飛瀑直下，瀑布鑿石成潭，一波三折，形成一瀑數潭的自然景觀。涉水過河，爬過對岸山腰，轉到上游河床。這里已是濤聲遠去，山間一片靜寂。河溪到了這里，已變得十分溫順，靜靜地躺在兩岸夾山之間，山上，青翠欲滴，白花是繼木，紅花有杜鵑。巖上蘭花香，林間藥草多。更奇的是一種名叫九死回生草的珍貴藥材，竟一叢叢的生長在山崖河邊。河床如天池，波浪不興，魚翔淺底，一覽無余。身在此景之中，不覺塵俗遠去，百慮全消。天池岸邊一溜青石直插河底，高到林邊，或立或斜。潔凈光滑，從青石上爬過，直達河床上游。登高一丈，從卵石間穿過，流水漸平，踏河而上，頓覺開朗。此時腳踏淺水，無暇欣賞。急欲過灘，幸好河中有叢叢細柳，細柳那異常發達的柳須，一簇簇，一片片，形成座座天然浮橋，腳踩浮橋，步履蹣跚，終于來到對岸灘邊山腳。再回頭，不覺茫然，幾疑身處大荒之中�；臑┏隹诹栌诒娚街�上，煙霞之中，幾疑身在瑤池。河溪進口卻又掛在東邊山崖的谷口上。谷口盡收眾山之水，自上而下，區練也似飛瀑而出，激石成潭，飛散成霧，聲若奔雷，霧映虹霞。瀑布一側，有巨崖刀切壁立，崖上石紋自然形成一道天然漩渦。自然造化，不可思議。潭邊有一石槽，引一股清水轉過山頭。山頭坡腳下，有一破敗石屋。屋中安搗臼，屋外有引槽，水流槽中，槽水空落，經年累月，不知始于何年何代。向導講，此處安裝過香碓。遙想當年，古人造作水輪，水激輪轉，軸帶碓梢，舂成香料，行銷四方……從石屋后面登山，手腳并用，爬上山腰。然后向南轉，插入上游河床。這里的山陡而不高，河床平坦，河水由東向西在巨石間流淌。沿河道繞行，隱隱聽見嗡嗡水聲，身愈近，聲響愈大，九女潭到了。急急奔向潭邊，水氣撲面而來，清涼中帶著些許幽香。放眼四顧，潭闊畝余，潭面如鏡，潭水碧綠如玉。一堵斷崖，斧削刀齊，壁立河床之上數丈。斷崖高大寬闊，霸氣凌然。陽光下，一注山泉，自崖頂凌空瀉下，如九天流星，落入潭中。潭面隱隱有紫氣蒸騰，潭水深不可測。水潭兩面山崖，危巖壁立，巨石懸空，青藤纏繞，紅白山花點綴其間。岸上蒼松翠柏，臨淵探首。樹上鳥兒，歌聲歡暢，林間白鷺，舞姿翩翩。水落潭中，其聲嗡嗡，時值仲春，山泉接春水而出，涓流成溪，急急泄于潭中。遙想夏水激激，萬壑奔流，洶涌而出，一傾而下，其勢如萬馬奔騰，其聲如驚雷滾滾、山嘯河吼、地動山搖，又是何等壯觀。至于秋水淅瀝，風霜高潔，野菊芬芳，林木蕭疏，清流寒徹，潭水不漲不跌，流瀑不急不緩，白練如注，水聲鳴鳴，定然別有情趣。若到冬日，寒水凜凜，云、天、山、水，上下一白，瀑布披甲帶銀，懷抱中擠出一線霧水，點化潭邊幾株老樹，晶瑩剔透，陽光下光彩四射。斯時攜酒觀雪，且不物我兩忘。潭名九女潭，相傳九天玄女娘娘，天上勞頓，常于此間休閑娛樂，洗滌梳妝，樂不思歸。相傳此溪共有九潭，以寨主九女命名，大女潭，二女潭，一潭更比一潭美。又傳“九里十八寨”中，張王寨主育有九女，李王寨主生有九子，李王寨九子如狼似虎，無惡不作，一日追逼張王寨九女，欲行不軌，張家九女被逼無奈，投潭以自保清白……。傳說一凄二美，意境無窮。輾轉攀巖而上，到達潭頂，不覺眼前一亮，只見一畈水田，三兩村落，滿山牛羊，雞犬聲聞，桃李競艷，油菜花開。一條小河，從村畈中緩慢走來，平平展展。兩岸河柳成行，野生桃、李、杏、梅肆長，蘆葦、思茅、茜草叢生。山間古松干如虬龍，河中楊柳搖曳多姿。河邊桃柳枝條紛呈，葉分青、綠、紫，花帶粉、白、紅。雜樹叢里，畫眉幾只，歌聲婉轉。河漫灘中，蝴蝶飛舞，鷯雀成陣。山邊林地，野雞叫，布谷鳴，鴉雀噪，黃鶯啼，給這片田原，帶來一派生機。再看四面環山，天山相連，樹隨山勢，藤繞樹下，郁郁蔥蔥。山中一片藍天，幾朵白云，真是神仙境界……。這一路數小時穿林過溪，攀巖涉水，手忙腳亂，如入大荒。突見人間村舍，疑是世外桃園。竊思若在此為一樵夫，呼朋喊山;做一釣翁，蓑笠綸竿;學牧童橫笛競吹;作農夫立耙揚鞭?無攫金腰紫之累，求田問舍之勞。日出日落，自在逍遙，何等暢快!更兼骨肉聚集，朋友交誼，師生情義，鄉親關愛。閑聽天籟之音，盡享人間至樂，且不快哉，能不留戀!筆者游歷當年，正趕上山民在潭邊砍樹，看到那一棵棵古松倒地，心有不忍，上前勸說，山民聞言也不惱，正午時分自顧收工回家�；仡^看看潭邊幾棵蒼松，心想怕也難逃厄運，不覺茫然無助。向導告訴我，九女潭以下河流，為鄂豫兩省界河，兩面山坡為界山，潭邊屬河南，多年雙方都未開發，今后能否保全原貌很難。游歷經年，難以忘懷，追憶成文。愿她成為中原的一顆明珠，更愿永葆這一方凈土。(此文為作者1996年所作)

　　作者：陳明

　　來源公眾號：

　　五岳山下